漩门涅槃重生
漩门东通大海,西与乐清湾相连。漩门口最深处达43.5米,落差7米。潮涨潮落,激流回旋成涡,汹涌澎湃,声震如雷。卷起的惊涛骇浪,犹如桀骜不驯的蛟龙。船只过往,须待潮平,若遇浪高激流,沉船海难事故屡有发生。
镇堵漩门,是几代玉环人的夙愿。上世纪70年代,漩门堵口工程正式开工,建设大军投入移山填海的壮举。就在工程开工那年那月,我应征入伍,和玉环50名新战友最后一次乘轮渡过漩门,踏上征程。我到部队的第二个年头,从报上获悉漩门堵口工程已竣工,并举行隆重的通车仪式。险峡变通途,万众欢庆。从此,玉环本岛与内陆连接,玉环岛成了半岛。1979年元旦,我第一次回乡探亲,乘公交车直接从漩门大坝驶过。
时光飞逝。四十多年后,有一次我回玉环老家,相约了几位同学和好友,专程来到漩门,伫立大坝,观赏久别的漩门两岸山海风光。但再也见不到往昔“孤帆一片日边来”的景象。当地村民没有忘记当年工程指挥者和建设大军所作的贡献。他们都为自己能参加漩门工程建设感到荣光。聊及漩门今生来世,感慨良多,赞誉者称,筑坝打通了玉环本岛与内陆的通道,加快了经济社会的发展,使玉环跻身全国百强县之列。那时是向大海要土地,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。我来到漩门大坝南端的山脚下渡头村,问一个老奶奶:“漩门没堵时,你家的房子安全吗?”她说:“潮水最高时能淹没到后门的墙脚。尤其是遇到台风,更是担惊受怕,那浪头拍打在岩石上,发出巨大的轰响。”为使过往的夜航船只安全,清乾隆年间,在渡口岩石上建有灯塔。我看到对岸的礁石上,仍保留灯塔遗址,被护栏围着。一个老伯说,筑坝后,阻断洋流,乐清湾的海底淤泥沉积抬高,改变了生态环境。下游的海面,因围海造田,演变成滩涂,影响防洪排涝。如当时不筑坝,在漩门架设桥梁,漩门的湍流漩涡险峡,也许是世界上少有的胜景。从漩门回来,我听到坊间传闻,玉环已着手进行撤坝恢复生态的可行性论证。人们企盼有朝一日,炸掉大坝,漩门重开,还原沧海环周、天人合一的自然景观。
2017年10月,玉环市作出一项重大决策,动工修建漩门湾跨海大桥。大桥建成后撤除漩门大坝,贯通漩门湾水系。玉环再改地图,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。
2021年6月,漩门湾大桥建成通车。大桥设计别具一格,呈半月形独塔钢索斜拉桥,半月环形,与“玉环”方言谐音,因此又称“月环桥”,蕴含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”的意境。当夜幕降临时,在霓虹灯的照耀下,大桥璀璨闪烁,瑰丽迷人,月影共星光一色,成为玉环地标性景观。而自“月环桥”通车那天起,就预示着漩门大坝撤除日子的临近。
去年国庆节前夕,我在玉环老家,听说漩门大坝即将撤除,我随即赶往现场。是日,秋阳高照,烈日炎炎。只见大坝南北两端拉起警戒线,数台大吊车已开进大坝中心位置。作业人员正忙着搭建撤坝仪式的背景墙,在展板上张贴当年建设大军填海堵坝的老照片。大坝一侧的“月环桥”上,人头攒动。人们打着五颜六色的花伞,或头戴草帽,围观即将撤除的大坝。我沿大桥的阶梯,登上桥头,以告别的目光,最后一次俯瞰大坝的容颜。从筑坝到撤坝,浓缩了近半个世纪的历史,见证了玉环的巨变。
今年清明节的下午,我再次来到漩门。这时,静卧漩门40多年的“巨龙”已经消失。当年每日出动上千民工,劈山开岩、抛石截流筑起的大坝,已履行完使命,从此退出历史舞台。而横跨漩门的“月环桥”车流穿梭不息。漩门北边礁石上的灯塔基座,储存着漩门的记忆。东西两侧的海水再次拥抱亲吻。西边漩门湾海面,波光粼粼,岸边高楼林立。漩门东面,原来海涂上长出的芦苇、沙草,已被海水淹没,微波浩渺、鸥鸟翔集。回望“月环桥”,犹如扬帆载月。这时,正值涨潮,虽然没有惊涛拍岸、湍流漩涡,但东面的潮水,仍然缓缓向漩门的西面涌去。重新打开的漩门显得开阔,敞开双臂,拥抱大海。
漩门的涅槃重生,折射出社会发展理念的变化,由过去征服自然、改造自然,转变为尊重自然、保护自然。贯彻绿色发展理念,符合时代潮流,顺应了民意。山水林田湖草沙的综合治理,海岸线的修复,给子孙后代留下碧海蓝天,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。
潮平两岸阔,风正一帆悬。一张全新的玉环山海图正在绘制。展望愿景,东海之滨,一座花园式港口城市将展现在世人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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